小孩

〔大谦世界〕阿猫阿狗

贼他妈喜欢
这或许就是生活,有你有他有我爱吃的饺子
平平淡淡,

奥:



论如此正派的一篇文为什么会被关小黑屋?还是在如此奇妙的时间点。撸否恐怕是有病吧。



*旧文重发


*演员薛×道具师大AU





01.


        前面的街道很窄,路灯暗的昏黄,在一旁的矮墙上打出一溜边阴影,被车灯的光晃了晃,映出个人影来。


       张伟把面包车搁边停下,扯着嗓子朝半开的车窗外吼了一句:“您在这干嘛呢?大黑天儿里头,抓瞎啊?”


       蹲着的黑影直起身来,半张脸落入光里,张伟一瞅,即使看不全也发现人长得好看得惊人。


       那人朝前走了一步,一双发亮的大眼睛瞬间让张伟想到小时候在胡同口大榕树底下玩儿的内玻璃珠,给阳光一照,澄明清亮,让人忍不住想藏起来,生怕遭人惦记的样子。


       张伟总算记起来了,那人他今早在片场见过,跑龙套的,还缠着导演说他能演出一百种死法,其实就是两秒钟的镜头,没人在乎。烈日里他清楚看见一颗晶莹的汗珠在人沾满尘土的脸侧蜿蜒而下,还折射出光来,干净的眼神对比出惊心的不堪。


        忒努力了点,可惜没用。当时张伟还感叹着呢,转眼也忘的差不多了,突然间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眼也足够让他惊讶于自己的在意。


       “您是……大老师?!”那人认出他来,从沮丧的神情里挤出来一丝笑容吊在嘴角。


       “嗯。”张伟从鼻子里头挤出一声当作回应,他常年在各个剧组跑着做道具,渐渐也有些名头,那些小演员大多跟着称呼他“大老师”,毕竟没名气的向来不敢轻易得罪人,个个都跟庙里头求签的香客见着真佛似的,恭恭敬敬不出一点儿差错。张伟倒真没把自个儿当啥,就是看着那些毕恭毕敬的年轻的脸会莫名感到悲哀。


       何必呢……


       他唏嘘个什么劲儿?


      “这么晚了估计也没车了,荒郊野岭的,您住哪儿?我搭您一程呗……”张伟看这人一脸倒霉相儿,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帮一把。


       那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眼看张嘴就要来一大串感恩戴德的话语,却被张伟扼杀在摇篮里:“别介,您可千万别谢我,助人为乐可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呐……”


       那人把话生憋回去,提着一个背包就开门上车,兴许是尴尬的,半天不说话。


       张伟看着他系好安全带,然后大眼瞪小眼,登时乐了:“您是锯了嘴的葫芦还是怕我拐卖了您呐?您要不放心就拍一张我的车牌号得了。把我当出租车司机也得报上家庭地址呀,最好顺便告儿我您的名儿。”


       副驾驶座上的人显然被张伟流畅的儿化音给惊着了, 好半天才说出地址,又想了一下开口补一句:“我叫薛之谦。”


       “薛之谦呐……嗯,好名儿。”张伟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02.


       薛之谦累极了,一上车就靠着椅背不动,连担忧明天有够不够钱混饱肚子的心思都给疲倦赶没了。


       今天拍的是沙漠里头的战争戏,他套着十几斤的盔甲顶着盛夏的大太阳晒得根本没脾气,本来就两秒钟的镜头,装个死就能收工了,结果他愣是NG了十几条。当红的男主角被连累得不耐烦,加上又热,火气顿时上来了,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导演看着要出事,赶紧上场灭火,最后牺牲的当然是他这种跑龙套的小角色。


       薛之谦就是这样拿着一半的钱,提前离开了剧组。没有人注意到他,甚至,连一个他不希望得到的怜悯的眼神都没有落到他身上。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空关照他?也说不出什么对错。


       窗外已经暗沉的夜色和道路两旁鬼魅的树影飞速从他眼底滑过,被远远甩到后头,不起波澜。


       张伟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伸手拧开了音响想调剂一下气氛,却怎么也找不着一个对味儿的电台,翻了半天,干脆放起相声来。


       费尽心思的梗接得一点儿也不好笑,薛之谦的嘴半张在那儿,很不给面子的干笑都发不出来,到头来嗯两声,连张伟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听得出来他的敷衍。


        赶紧换台,却是陈词滥调的情歌,估计是个红得发紫的偶像男歌手,不是过眉刘海就是小西装的内种,捏着个嗓子,哼哼唧唧跟牙疼似的,张伟皱眉听着,不知道合不合薛之谦胃口,也不敢再换。直到旁边传来幽幽一句:“这是新歌?为什么歌词写得跟几十年前一个样……现在流行复古么?”


       张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腾出一只右手给人竖了一个大拇指,“哎呦喂复古……您这高端黑,厉害厉害厉害……”


       薛之谦仰头挨着椅背咧开牙,总算高兴点儿了,尽管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被逗笑是多久以前了,“要是人人都跟他这样唱歌,哪还有好歌听啊?”


       “您这话说得轻巧,好歌是人人都写得出来的么?”张伟关了音响,语气里有些不为人察的落寞。


       “总有人写得出来的嘛……没人听而已……”薛之谦的落寞却比他清晰太多,里头的意思已经浅显得浮了起来。


       张伟有点惊讶:“您会写歌儿呀?”


       “其实我一直想当一个歌手,原创歌手……”


       “我还以为您就是喜欢演戏的呢。”


       “现在不靠别的走红,谁会听我唱歌?”薛之谦把头垂下去,好像有个低矮的屋檐在头顶上压着似的,他有点喘不过气。


       张伟没法儿回答。他没说的是——他自己曾经也是个歌手,还组过朋克乐队。后来是怎么放弃的,谁也不知道。


       又或许,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薛之谦从包里头掏出一只烟盒跟打火机,很礼貌地征求张伟的意见:“我想抽根烟,你不介意吧?”


       “抽烟倒嗓子,您知道的吧?”张伟提醒。


       薛之谦敛了刚开怀一点的神色,用手摆弄那烟盒。他当然知道,他清楚得很,可他还是想这么做。


       烟点着的前一秒,张伟听见边上极轻的一句:“我只是想证明——我还能操控自己活着。”


       张伟除了眼眶发热别无他法,“操……给我也来一根儿。”他想不明白人是得多绝望才到这个地步。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打火机伸过来,“嗒”的一声燃起幽蓝的火,照亮了一小块阴暗。


       他们跟小孩子抢东西吃一样,幼稚地暗自加快速度,张伟不跟薛之谦客气,你一支我一支,打火机“啪嗒啪嗒”响了一声又一声,根本谈不上享受。


       没一会儿狭小的车厢里就充斥着劣质烟草燃烧的气味,尼古丁让他们暂时逃避逼仄的命运,却没办法不在飞快的吞云吐雾之中被呛得泪眼朦胧。


       烟盒空下来的那一瞬,车子停了下来。张伟扭过头看咳嗽的薛之谦,解开了他的安全带:“你家到了,下车吧。”


        薛之谦仿佛被人抽空了力气,肺里布满呛人的火辣,他总算想起来问:“大老师,您怎么回去?”


       “我没家呀,在车里头凑活一晚上得了。”张伟说得轻松自如,甚至还能对他笑一下。


       “那什么,我家不大,但是勉强也能打个地铺,要不……”


       “成,那还废话什么,走着呗!”


       薛之谦瞪圆了眼,默默拎起包跟着下了车,认命一般领着人朝出租屋黑暗潮湿的楼道走去。







03.


       张伟确实没想过薛之谦家会这么小,铁门积了厚厚的灰,只有门把手是干净的,里头用不着一眼就能看到底,层高很明显不够三米,给人一种住在地底下的压迫感。墙纸是碎花的,因为太旧还卷了边,一看就是房东懒得粉刷的杰作,靠厨房的部分还熏上了油烟,估计抽油烟机也不怎么好用。


       薛之谦局促地搓了一下衣角,招呼着张伟在墙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期间无数次祈祷他不会嫌弃破了洞的沙发罩。


       张伟的确不嫌弃,准确的说,有个容身之地于他而言已是奢侈。


      “您累了一天,赶紧洗个澡歇着吧,不用管我。”他很好心地对边上不知道坐哪的薛之谦说道。


       薛之谦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饭桌边上的椅子移过来坐,听他这么说也乐得答应:“冰箱里有汽水,要是渴了就自己去拿。”说完就进了浴室。


       张伟无聊地抖着腿吸溜着草莓味儿汽水看老旧的电视里时不时断掉信号的深夜节目,香精的味道混合了噼里啪啦的气泡在舌尖上起舞,弥补了一点儿不冰的遗憾。他突然间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也挺好。


       不知道等了多久,薛之谦才从浴室里出来,裸了上半身,还带着热腾腾的白气,水珠从没擦干的发梢滚落下来。他看见张伟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有点尴尬地想套上衣服,磕磕绊绊的动作带出了“嘶”的一声抽气。


       张伟起身把人扒拉着翻个身,果然看到背上一大片红,“我就说您晒了一天不可能不晒伤,有药膏没有?涂点儿会不那么疼。”


       薛之谦觉得自己两颊热得发烫,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清楚:“有没用完的芦荟胶,在床头柜上放着……”


      “我给您拿去,在这儿老老实实等着,把衣服脱了。”张伟顾不得自己有歧义的话,扭身进了那间唯一的卧室,很容易就在床头柜上找到了那只看起来就没怎么用过的芦荟胶。



       外边薛之谦天人交战了一会,果断把上衣丢到了一边。


       于是张伟出去的一瞬间,差点给薛之谦白的反光的皮肤闪瞎眼,他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俩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欸他有腹肌呀……


       想的什么玩意儿!


       张伟一边稳住自己不太对劲儿的心跳,一边面不改色踏着端庄的步子往薛之谦那边蹭。



       薛之谦很乖巧地背对张伟坐下来,他瘦极了,背上一溜的脊椎骨一颗一颗缀着延伸下去,凸起圆润的弧度,肩胛骨连着后颈上红起来的那一片皮肉在雪白的衬托下看着都叫人心疼。


       张伟吞下一口口水,拧开了芦荟胶的盖子。


       他指腹上有常年摁吉他弦磨出来的茧,沾着凉凉的膏体从晒伤后格外脆弱的皮肤表面划过,衍生出热烈又隐蔽的痛感。薛之谦咬住下唇,却忍不住从鼻腔中挤出两声闷哼。被张伟听见,刻意放轻了动作不敢使劲儿。


       就这样磨磨唧唧了好半天才完事儿。


       薛之谦等着背上的芦荟胶干,所以没有套上衣服,他转过去对上张伟的眼,感谢的话语记不清第几次涌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种沉默对张伟却是百年难遇的煎熬,因为过于安静的场面总是让他内心充满无法掌控的焦虑。他看着咫尺处薛之谦那透起薄汗的漂亮的脸,挂住生理性泪水的倔强又好看的眼角,和咬得快破皮的嫣红的唇。


       张伟栽了,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


       他爱上了一个叫作薛之谦的绝望的男人,到现在还只想吻他。


       完蛋。







04.


       薛之谦犹不自知,低垂的漆黑睫毛上沾的水光柔柔地亮,此时的他落在张伟眼里纯粹得有若天地最初的一块石头。


       张伟觉得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擂鼓似的在胸腔里阻止他顺畅地呼吸。我该怎么办!张伟心里头叫嚣着走投无路。



       直到薛之谦轻咳一声:“咳,大老师,您要不也洗个澡?”


       张伟打着磕巴回答他:“我……没带换洗的衣服……”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自己蠢得没边。


       薛之谦抬头看他:“您要是不嫌弃,可以先穿着我的衣服……”


       “我不嫌弃!”张伟答应地倒是爽快,两条细细的褶子在他笑弯的眼角出悄悄出现,“您别‘大老师大老师’地叫唤了,听着就别扭,直接喊我名儿得了。”


       薛之谦点点头,进屋拿衣服,张伟在后头喊了一句:“哎您赶紧穿上衣服呗!内个,会着凉……”


       薛之谦听了忍住笑回头喊:“大热天的,哪里会着凉?”


       张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理由找得有多么拙劣,他摊了摊手掌,孩子气地笑起来,那份淡淡的和气里带着几分幼稚感,却往薛之谦心底的无底洞填上了一层土,细密的踏实点点滴滴涌上来,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把衣服丢到张伟怀里,“你赶紧去洗吧,太晚了没有热水的。”


       张伟依旧站在灯光底下朝他笑,眉眼分明。


       真是好看极了,没有道理的那种好看,薛之谦这么想着。


       张伟洗完澡出来都不知道几点了,客厅里黑黢黢的,但房间灯还亮着。他循着光源走过去看,薛之谦正往崭新的枕套里头塞着一个枕芯,咬牙切齿的煞是好笑。还是忍不住岔了一句:“您在这儿干嘛呢?”


       薛之谦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动作收敛了一点,费劲地拉上拉链把枕头给他:“你的枕头。”张伟接过去以后他又继续说:“地上潮湿,你还是跟我一起睡床吧。就是床小了点,不介意吧?”


       张伟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他注意到空空荡荡的床头:“您平时不用枕头?”


       薛之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从来不用枕头。”


       “怕颈椎不好?”


       “不是。”薛之谦顿住了,想了一会才解释道,“我怕半夜有人进来用枕头闷死我。很奇怪的想法对不对?”他自嘲地笑起来,以此掩饰自己的无措。


       却被张伟轻易看穿,一笔带过:“您就是杞人忧天……”


       薛之谦配合地耸耸肩,抖开一张跟枕头花色一样却明显旧很多的被子铺好,慢慢才接一句:“嗯,大概吧……”


       张伟无话可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能有把天给聊死了的时候。


       薛之谦关了灯,视野瞬间沉入黑寂之中。


       “张伟哥,晚安。”薛之谦如是说。


       张伟似乎没有听清楚他换了的称呼,嘟嘟囔囔地应了一句:“早点睡……”


       过不了多久,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渐起,仿佛小鱼儿在水面吐的那些泡泡,一点点将清明的意识覆盖。


       黑暗里薛之谦睁着眼,看一束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的微光打在张伟熟睡的脸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被张伟忽略的安眠药,哪怕他伸手也够不着的。于是薛之谦放弃了他那可怜的睡眠。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睡不着了。他想着。





05.


        薛之谦彻底地放弃治疗,不戴眼罩,扔掉耳塞,也不去管漏光的窗帘布,只是疲倦燃烧着清醒的感觉让他更加无助。背上晒伤的皮肤跟衣料粘在了一起,游丝般的钝痛不时点点滴滴砸到他脆弱神经上让他措手不及,在他觉得快要断裂的时候偏偏会松一下缓回一口气,屡屡绝处逢生的挫败感叫薛之谦近乎绝望。


       身旁的张伟却睡得浑然不觉,仿佛天塌下来还有地接着的那种破罐子破摔。


       薛之谦看在眼里,心里头升腾起难得的嫉妒,彻头彻尾的嫉妒。他有一瞬间想要不顾一切地将人吵醒,惹人生气,最好打一架,砸碎屋子里所有的东西,然后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扔到天桥底下自生自灭。


       他被自己潜意识里的疯狂吓到,手腕却被睡梦中的人一把扣住,张伟迷迷糊糊的小奶音在耳边化开:“唔,睡吧……” 大概是被薛之谦翻来覆去的动作弄的。


       薛之谦听了他的话阖上眼皮,大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气势,却毫无征兆地沉入睡意的海底。


       一觉醒来天还是发暗的,薛之谦朦胧地睁眼看四周,辨察不出钟点,只能掰开张伟的手跌下床。手机显示是早上十点二十四分,他顺便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剩下不到10%的电,只好插上充电器。


       天色暗得没道理,薛之谦拉开窗帘看外边,原来夜里下雨了,阴阴沉沉。可他没有丝毫的压抑,因为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薛之谦不打算叫醒他,而是去找洗漱用品。


       所以张伟揉着一头乱毛出去找人的时候,刚好撞上捧着牙刷牙膏的薛之谦,来人笑得一脸灿烂:“张伟哥,好不容易找到新的,你将就着用吧。”


       “嚯您逮谁都喊哥……成,随便您吧。”张伟接过牙刷牙膏,猫腰钻进浴室矮小的门洞里。


       等他洗漱完毕,薛之谦已经成功从橱柜深处找到了一包险些过期的面,正尝试着能不能做出一顿早餐来。张伟看着厨房里薛之谦系着围裙的背影,一身旧布似的恬淡气息,好像不收拢拳心他就会跟雾气一样散掉。


       张伟很想抱住他,从背后。可他没有,怕吓着人。


       很快的薛之谦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一碗放在张伟面前。红的西红柿绿的青菜,拿着筷子拨拉两下还能看见底下卧着的荷包蛋。张伟吸溜着面条,被烫得直哆嗦舌头,可他心里万分感激,就是卡在喉咙眼里说不出口。


       薛之谦突然问他:“你打算怎么办?每天睡车里?”脸上一片濛濛的伤感,似乎预感到他的无所谓。


       张伟惊慌地把眼神放低下来,将嘴里的面咽下去,说:“我我我哪儿知道……”


       薛之谦只能把酝酿了一晚上的话全从肚子里倒出来,化作一个疑问的语气:“要不,你跟我合租吧……我现在也付不起这么多房费……”他看出张伟的迟疑,又给他开脱:“房子小了点……其实,也没关系……”


       张伟听着他反反复复的战战兢兢,居然笑了出来:“可以啊。您不嫌弃我就成……”


       薛之谦不可置信地看向张伟,发现他小尖牙都漏了出来。倘若有尖牙便看起来像一只狼,那么眼前的就是一条破布洗干净后缝出来的玩具软狼,还微微笑着。






06.


       早饭吃完张伟就要去剧组兜圈了,到底是个古装剧,道具挺多,有什么突发情况也需要他协调处理,只得先把人撇下,他心里不太情愿,语气里头表现了十成十:“内什么……薛啊,我得去剧组瞅着,您是一个人在家待着吗?”


        薛之谦想不到他这么快把这儿都当成家了,生出一点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很多年没有过的家庭的感觉又回来了一样,只是忍不住发笑:“我得去别的地方找戏拍,就算待在家,你还担心我被人谋财害命呐?去吧去吧……”


       “得嘞!怎么说我也得赶紧挣钱养你……啊呸,内什么交房租……您自个儿出去小心点呐。”张伟差点说秃噜嘴,慌忙圆回来了,又嘱咐薛之谦几句,才被赶出门。


       他话说得快,薛之谦听不清楚,光听见交房租和一声门响,无奈地摇摇头准备去找活干,怎知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半句话。倘若他听见了,估计也只会不高兴,毕竟——有手有脚的谁愿意叫人养着?尽管张伟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下了雨以后天气更加闷热,而且带着点不爽利的潮气,晚上薛之谦是踩着蓄了污水的砖缝回到的家。


       黑漆漆的楼道里闷了一股子霉味,两边粉刷的墙碰一下就“噗嗤噗嗤”往下掉结成块状的粉漆。薛之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沿中轴线往上走,却意外看到家门口蹲了一个黑影。他伸手去开电灯开关,却发现灯泡烧坏了。这也是常态,薛之谦心态挺好地拍一把那人的肩膀,刚想说一句“大哥你挡住我家门了”,张伟委屈的下垂眼立马逼着他把话头吞了回去。


       “薛你今早出门的时候忘记把钥匙给我了……我等了好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也没问我要啊……”薛之谦下意识反驳他。


       张伟瞬间投降:“哎呦喂不怪您不怪您,赶紧开门吧,咱们在走廊聊什么闲天儿……”


       薛之谦赶紧掏钥匙开门进去,一边还问:“你吃晚饭没?”


       张伟想了一会儿,选择性把剧组发的盒饭丢到脑后,笑眯眯地答“没有”,然后又要惹人心疼地补一句:“我一直在门外等您回家呢,外头又黑……”


       薛之谦听了倒真有点愧疚,立刻丢下背包就要做饭去,给张伟拦了下来说叫个外卖得了,“要炸鸡和汉堡!”,他假装看不到张伟眼睛里头闪动的狡黠点了头,一时间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容忍是从哪来。


       “哎对了,薛你今儿找着活了么?”张伟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膊一边装作随意地问。


       薛之谦把头靠到沙发背上,眨巴两下干涩的眼睛,答得漫不经心:“找到了,跑龙套,两天,钱给得还挺多,明天就开工。”


       “钱多那还行。”


       “就那样呗……反正唱不了歌都一样……”


       张伟听着,怎么都装不下去。他想说你看开点,你看开点比什么都重要。坐直了腰又瘫了下去,除了叹气他找不到词句可以宣之于口。


       薛之谦看出他的不对劲,笑着打哈哈说:“张伟哥你不会是想劝我吧?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唱歌更重要。”


       张伟最终还是开了这个口,只不过是藏在心里的另一句话。他说:“曾经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薛之谦我喜欢你,我看不得你这样……”就好像,就好像看见很多年前的我一样。


       薛之谦完全愣住,随之而来的是怎么也止也止不住的哽咽,他拿手去捂自己红掉的眼眶,嘴里还在骂:“靠!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明明不能给你带来一点快乐……”尽管到最后他也没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哭,他只觉得自己幸运得不可思议,就好比老天爷终于睁眼看见黑暗里的他,还随手丢了一个大礼包砸到他脑门上,一阵一阵地发晕。


       “可你昨天一直对我笑来着……”张伟去拿开他擦眼泪的手攥到自己手里,对上那双被浸得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里头好像埋着数不尽的碎钻石,或者是挂着星星,“我喜欢你笑的样子。薛之谦,你以后可不可以一直对我笑?”


       他看见薛之谦的嘴角慢慢勾起,然后点了一下头。


       “所以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在一起要干什么?要不要庆祝一下?买个蛋糕?”薛之谦的手依然被握得死死的,却不妨碍他脑子转得飞快。


       “要草莓味儿的!”把他手抓得紧紧的始作俑者在边上追加一句,一边还要得逞地笑。






  
07.


       都说坠入爱河的人没有理智,那天晚上他们什么都做了。不仅订了炸鸡和汉堡塞满嘴,张伟还亲自出门买了草莓和一些必需品——因为薛之谦说怕晚上吃蛋糕发胖,张伟只能妥协用草莓代替,他们大概都选择性忘却炸鸡和汉堡的高热量。结果吃的是什么并不重要,他们光顾着抢对方嘴里东西的行为就足以令人忽略食物的种类和味道。


       当最后一颗草莓可怜的汁液在唇齿交缠间消失殆尽的那一瞬,张伟立马将一只安全套包装塞进薛之谦手心里,眼神中尽是赤裸裸的暗示,多巴胺浓烈的效果在脑海深处炸开来,滚烫地席卷了每一个感官。


        薛之谦及时拿一个吻,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所有——包括那些语义混乱的请求和没羞没臊的撩拨。


       从第一颗扣子被解开的那一刻起,接下来全部的一切都基于本能。


       张伟觉得那是他一辈子最疯狂的一夜,他抱着他,情欲铺天盖地地将他们裹挟而去。记不清薛之谦在他耳畔唤了多少声“张伟”,甜腻的缱绻的柔糯的嘶哑的,惊险的转音间隙里混合了气音和倏而拔高的声调,疾走过后冗杂的惊喘和低吟纷至沓来。叫人脸红耳热的吻痕咬痕掐痕抓痕,青的红的颜色在白皮肤上翩跃而过,有一段时间薛之谦甚至觉得眼前虚无,斑斓耀眼的光在视网膜上滚过一周又一周,美好到不真切的全方位感官体验直接让他千钧一发的脆弱神经齐齐断裂,堕入无边无际翻卷的浪潮之中去。


       昏天黑地过后却是醉人的温柔,视野里一片黑甜,肌肤和被单间游走的浅薄汗意都洋溢着踏实的温暖。他们在满足的困顿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搜肠刮肚讲遍情话,张伟拿指尖戳薛之谦的掌心,肉麻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不罢休,非要等到整颗心脏一直稣到了心尖上才叫嚷着“不要讲了讲什么讲!”——还是欲拒还迎,哪里止得住?


       “薛你就跟内巧克力熔浆蛋糕似的,一碰就甜甜蜜蜜流了一盘子……还像小时候吃的糖球儿,奶味儿的……”


       “怎么光把我比吃的……”薛之谦捂耳朵的动作根本挡不住张伟的滔滔不绝,只能恼羞成怒去封人的嘴,手却被抓了个严严实实。


       最后是谁先沉入梦乡已经无从考证,又或许是一起,掌心相抵似乎有利于睡眠,毕竟十指连心,紧扣的手指让心跳都碰撞着奏成了和谐的音韵。


       翌日腰酸背痛的薛之谦能够按时到剧组报到都是个奇迹,别说还被非得送他出门的张大爷缠着在车里交换了一个长达两分钟的早安吻。


       鬼知道为什么俩大老爷们还要弄个早安吻?!


       但薛之谦一天都翘着没放下来过的嘴角足以证明他的好心情,俗话说“有情饮水饱”,跑龙套都跑得他心甘情愿。


       而张伟坐在颤颤巍巍的小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看娇贵的主角们被众星拱月端茶倒水补妆擦汗,眼前浮现薛之谦卑微的神情和昨晚的丧气话——唱不了歌都一样。调成振动的手机契而不舍地在他裤袋里头抖。


       反正!唱不了歌怎么活都一样。


       张伟想着,接起了电话:“薛啊,我快收工了。嗯……您想吃点啥?我顺路给您带……”


        是谁说阿猫阿狗就只能谈完世间最渺小的爱,还一定得延长世界多一代?


       倘若破落的房子里盛不住爱情,那就任凭迸裂的丑陋屋顶上开出繁花似锦。


       跟谁怕过谁似的。







08.


       夏季炎热的脚步落得很快,阳光死皮赖脸地咄咄逼人,追得张伟无处可逃,刺眼和干渴的感知充斥着整个身体,他焦躁不安地跌入黑暗的楼道,突如其来的阴凉潮气将他拥抱。


       外面的夕阳不死不休地燃尽最后一丝光辉,遗留下天边翻卷的火烧云,颓灿的迤逦伴随一声生锈的铁门响从他眼底被抹去。


       总算到家了。


       张伟吐出一口闷气,迈开酸软无力的腿脚上楼梯。


       薛之谦晚上跟剧组上节目宣传,填一个人的空缺,大概没那么早回来。


       张伟忘了告诉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其实过生日也挺没意思的,吹蜡烛切蛋糕,顶多加一个抹奶油的环节——还浪费资源。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几个月来着?这里的天气每年都热得早,哪里记得。


       张伟打开冰箱,拿走最后一瓶草莓味儿汽水,冰得很,香精味依然重,二氧化碳在口腔中炸开的感觉更加强烈。空气里水蒸气遇冷液化形成的小水珠挂在玻璃瓶外壁上,一串一串往下淌,在桌面上晕开好大一圈水渍,一如张伟猛然坍缩的心情,看起来都无比糟糕。


       薛之谦回来的时候张伟已经看完了三档无聊的综艺节目和一集肥皂剧,正想站起来瘪嘴耷拉眼委屈地抱怨一通顺便再得寸进尺地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时候,薛之谦略带酒气跌撞到他怀里的动作顿时让他怒火中烧。


       “薛之谦你喝酒了。”是肯定句,冷酷无情的。


      “就……两杯……”不知死活的人还摇头抵赖,酡红的脸颊和润着水光的眼角看起来没有一点说服力。


       “你就不知道小心点。”张伟皱眉,所幸面前的人还完好无缺。


       薛之谦拿发烫的额头蹭他的脖颈,嘟嘟囔囔替自己辩解:“唔……他们灌我,我已经挡了好几杯……明天还有个饭局,我不想去……他们看我的眼神真他妈恶心……”


       张伟看着他白皙优美的后颈线条,生不起来的气全化作了哀凉。他说的是不想去,而不是不去。坍缩的心脏被人揉碎了,却怎么也觉察不到疼痛。


       “薛之谦你不能去。”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薛之谦很艰难地抬起头看他,瞳孔蒙上了一层透明的什么东西,将里面涌动的复杂放大得一清二楚,他开了口:“张伟我想唱歌……”


       那份不甘跟乐队解散的那个下午,张伟在玻璃反光中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为了支付漫天要价巨额违约金而卖掉的房子立刻被强行塞回张伟的记忆里,不能再走下去了,不能继续了,这条路是错的。


       张伟急急地阻止他,说:“薛之谦你不能!你不能毁了你自己!你不能这样……”


       不要总觉得拿起武器才是勇敢,放下武器就是懦弱,因为拿起来需要的只是勇气,而放下才是真功夫。世界上总有那么多的人死于努力,只不过是不相信在错的路上倒退就是前进。


       薛之谦慢慢地将头埋入张伟肩头的衣料,很久才传出来一句:“张伟我想吃樱桃番茄……”


       “我给您买去!”






09.


       张伟很着急地趿拉着塑胶拖鞋就出了门,薛之谦站在狭小的阳台往下看,横七竖八交缠在一起的杂色电线将他并不高大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额发上那抹亮眼且令人难忘的绿色在混浊的夜色里依旧清晰,随着步伐一颠一颤地消失在转角。


       那时薛之谦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连名字都记不得了,只记起片中的母亲叫孩子去买大饼,孩子回来母亲已经跳江了。


       为什么会有如此的联想呢?


       薛之谦恸伤地眨巴眼,忍住不叫那自动分泌的愚蠢液体从眼眶中滑落,视野里一片该死的模糊。


       “喂!”他朝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大喊着,“张伟你赶紧回来!”


        小跑的笨拙身影提着塑料袋钻进楼道,薛之谦笑着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偏执地抱着光秃秃树干找松子儿的小松鼠终于松了手,落到底下接着的软绵绵草皮上,发现松子儿就躺在身边。


        这才是生活。


        张伟本着处女座洁癖的好品质用开水烫了三遍樱桃番茄,直到那一个个殷红圆润的小果子全都绽开了皮才肯罢手,薛之谦拈着牙签,满脸嫌弃:“丑死了……”


        张伟拿一只番茄塞住他的嘴,如愿以偿看见人的表情从嫌弃到开怀的全过程,“怎么这么好吃?”


       “您是不知道,我沿着那一溜的水果摊一家家尝了个遍,差点给人拎着扫帚赶出来,能不好吃呐?”张伟看着薛之谦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您可得好好报答我……”


       薛之谦在有点醉意的时候最放得开,直接越过沙发边跨坐到张伟身上去吻他,听见人含含糊糊极其鸡贼的笑:“哎呦喂,我也没让您以身相许呐……”


       薛之谦气得直鼓腮帮子,一口咬在他下唇上,瞪着眼问:“张伟你来不来!”


       “来来来来……您这是急个什么劲儿……”要说的话全给脱他衣服的动作绊住了,张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后面有的是机会,哪怕一百个一千个甚至一万个“我爱你”,都留到以后慢慢再跟他说也来得及。


       第二天果然起得晚了,薛之谦还得揉面给客厅那位大爷做饺子,毕竟他是在最要紧的关头提的要求,那时候薛之谦在他身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得眼泪汪汪只能答应了,连他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


       张伟窝在沙发里头一边拌馅儿一边看杂志,看到一个问题——如果你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你将会去做些什么事?他说不清楚自己会做什么,也许他什么也不会做。但张伟好奇薛之谦的答案,于是扯着嗓子问厨房里忙碌的人。


        薛之谦满脸滴滴答答的汗珠,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我不会死的。”


        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将他的答案掩盖,张伟走上前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不会死的,我还得给你做饺子呢。”薛之谦转过身来看他的眼神,好看得一塌糊涂。


        张伟突然间眼睛一红,闷声抱住他不说话,难得矫情。


       薛之谦把手上沾的白面粉全蹭到张伟后脑勺上,轻轻推了他一把:“喂,松开我,水开了。”


       身后炉灶上的白水在锅里头沸腾,一个又一个充满希望的气泡变大着破碎在水面,却不断重生。










END.


这篇可以排进我最满意的前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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